他,就着盆中剩水随便洗了把脸,整个人摊开手脚倒在铺盖中。
丁六郎却又很快缓过神:“方才,谢了。”
他俩谁也没纠结男女共处一室的问题,身处乱世,能活着就是万幸,纠结细枝末节毫无助益。
崔芜用被子蒙住头,声音闷闷的:“不必,就当回报你之前替我解围的人情。”
丁六郎没说话,想来他也意识到,自己出面并没能帮到崔芜,还险些害了她的性命。
短暂的沉默后,他问道:“怎么就你一人?你哥呢?”
崔芜将被子拉下来,眯眼瞧着丁六郎。
她没见过这男人,却不难从他与丁三郎的对话中推测一二。想来,这位也是丁家子弟,跟着同族兄长北上见世面,却不想时运不济,遇上外族破城,被困在这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。
“你怎知我与兄长不在一处?”她反过来试探道,“你见过他?”
丁六郎:“没。我要是见过他,也就不用问你了。”
崔芜并没有失望,反倒松了口气。萧二没有出现在俘虏营,意味着他与部曲顺利汇合,逃过了一劫。
又或者,他死在铁勒破城之际,尸骨无存。
崔芜拒绝考虑第二种可能,凡事只往好处想:“兄长有事要办,先行一步,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。”
丁六郎不知是有心安慰她,还是没话找话:“那就好,我看你哥挺有能耐的,要是脱身了,一定会回来救你。”
崔芜奇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四月的汴梁城郊,入夜后有些寒凉。丁六郎摸索着拖过薄毯,裹成一团蜷在火边:“当初在船上,丁三我三哥看你长得漂亮,想用五百贯买了你,你哥死活不答应。姓季的掌柜几次想动手掳人,也被你哥挡了下来。”
“他这么心疼你,怎么可能不救你?”
崔芜被“心疼”两个字戳了心窝,许多被刻意压制的回忆,猝不及防地翻涌上来。
她理解的心疼,是高三备考时压力大睡不着觉,母亲一边嫌弃地嗔怪“年纪不大,心事不小”,一边到处问治失眠的法子。
是她考中远在外地的大学,父亲一边念叨“这么大的姑娘了就该让你自己锻炼”,一边坚持买了火车票,扛着大包小包送她到了校园门口,全程没舍得让她沾手。
是她电话里随口说一句想吃螃蟹,十一回家餐桌上就摆着红彤彤的清蒸大闸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