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人恶心的霉味,王涑反倒是安下心来。
哪一年,他刚入伍,他亲眼见过饿疯了的士卒在战场上刨开冻硬的马粪,只为寻找里面可能未被消化的零星豆瓣和麦粒
他也亲眼见到那些人的尸体,看见那些人的眼珠上,都蒙着一层灰翳
可如今
王涑低头看着自己指甲盖下透出的乌紫色,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。
忽然,一个惊恐的嘶吼声,打破了营帐里死一般的沉寂,带来了躁动。
程使君!程使君饶命啊!俺没偷吃!俺没偷吃肉啊!
营地内顿时就像是一下子多了几百只的苍蝇,嗡嗡嗡起来。
火头老拐顿时就像是瘸掉的腿又长了回去一般,窜着就到了病帐口,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。
闭嘴!你昏头了不成?程使君程使君不在这里!闭嘴!
我我没吃,没吃啊!没吃啊啊啊啊
那伤兵似乎是在幻觉之中,疯狂挣扎。
但很快,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传了过来,然后那嘶吼声就消失了。
哎,可怜的娃
火头老拐摇头叹息,重新走了回来,带着些莫名的意味,你说,光吵吵,有什么用?
怎么了?王涑问道。
死了。火头老拐就像是说着天气太热,还能怎样曲长来了咔嚓
王涑下意识想起了他的侄儿,然后又想到了那些暗红色的肉沫。
谵妄与挣扎,病痛和热浪,像烧红的针,一根根扎进脑髓。
王涑在草席上扭动,滚烫的皮肤蹭着席下湿冷的泥地。
眼前全是晃动的脚踝,肿胀的,青紫的
各种人的脸,程昱的,侄儿的
然后脑海里面下一刻画面就是交错着剁骨刀,带起大块小块的肉末,伴随着砍进关节的闷响。
天谴都是天谴!
王涑忽然骂了起来,动静惊动了旁人。
邻铺一个断了胳膊的伤兵,眼窝深陷,之前一直像死了一样躺着。此刻他眼皮掀开一条缝,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王涑。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。
火头老拐正佝偻着背往回走。他听见王涑的低吼,便是吓了一跳。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帐帘外巡逻兵卒晃动的影子,然后挪近两步,蹲下身,像是劝慰,又像催促,涑娃子别别说话了,多休息休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