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兴十年,八月。
许都至汜水关官道。
秋天的风,裹挟着北方平原特有的干燥与凉意,如同无形的鞭子,抽打着官道两旁稀疏枯黄的蒿草上。
风卷起黄土,弥漫在空气中,形成一层薄薄的,似乎是有些令人窒息的尘幕,扑在所有人的脸上身上。
在这片昏黄的底色中,天子庞大的仪仗队伍,像一条被病痛折磨的巨龙,在坑洼不平的官道上,蠕动前行。
虎贲禁卫的甲胄在昏沉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,长戟如林,严密地拱卫着队列中央那架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御辇。
只不过若是从高空往下看,这森严的护卫,与其说是拱卫,不如说更像是一道道移动的铁栅栏,将御辇与外面真实的世界隔绝开来。
车轮碾过深浅不一的坑洞,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咯噔声,每一次颠簸都让御辇内端坐的身影微微一晃。
御辇的帘幕被刻意高高卷起,仿佛是为了向天地昭示天子的存在。
车内的汉天子刘协,身着繁复沉重的玄色十二章纹衮服,冕旒垂下的玉珠在他眼前时不时地轻晃一下,让眼前的世界显得有些不真实起来。
他努力挺直了因常年幽居而略显佝偻的脊背,下颌微微抬起,试图维持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。
阳光透过尘幕,落在他因紧张和刻意而绷紧的脸上,竟也诡异地镀上了一层近乎神圣的光晕,即便是这光晕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。
他本不该在此。
他更不应该以这种方式,像一个被推上戏台的木偶般,前往那杀机四伏的汜水关。
但是他来了
一切的根源,似乎是在于那篇从河洛莫名传来,转眼就席卷天下的告天下士民书!
骠骑大将军斐潜的檄文,如同燎原的野火,带着颠覆性的灼热,轻易烧穿了许都深宫那看似厚重,实则腐朽不堪的帷幕。
当那些字眼——
分职专司、百业皆士、扩地增技、统和万邦等等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刘协的眼帘上时,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身为天子被冒犯的滔天愤怒,更有一股从骨髓深处渗出的,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,以及一种令人无力的荒谬感。
那哪里是写给天下黔首看的檄文?
那分明是斐潜抡起的一柄无形的巨锤,裹挟着沛然莫御的力量,直直砸向了他头顶那顶早已摇摇欲坠,仅剩象征意义的天子冠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