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刺史不接:“这是子明补偿你的三年衣粮,也算他一点心意,你收着吧。”
海潮执拗地伸着手:“他退回来的几两碎珠子,我收下了。这些银子不是我的,我不要。使君见着他时,还给他吧。”
杜刺史似乎是不想与她纠缠下去,抬了抬手,便有仆人接了过去。
车轮又滚动起来,扬起的尘土扑了海潮满脸。
海潮这时方才发现追车时跑掉了一只鞋,她走过去捡了起来,发现带子断了,这是她最后一双鞋。
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和干涸的泥土,把鞋揣进包袱里,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。
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。
她一口水也没喝,嗓子干得冒烟也不管,在门口呆坐到日落。
漫天云霞变成了绛紫深蓝,海面上吹来的风变冷了。
海潮站起身走进屋里。
她往大锅里舀了水,生了一把火,待水开,取了一把甘储(1)粒蒸上,然后在炉子前坐下,从衣襟里取出梁夜给她的退婚书。
纸是好纸,洁白柔韧,墨是好墨,漆黑油亮,在火光里泛着铜彩。
这样的纸和墨,便是城里富户家的郎君也用不上。
梁夜是真的发达了吧。
她把信笺展开,小心地捋平。
一页纸,几行字,每句不是四个字就是六个字,是梁夜以前说过的那种“骗死李六”的文章。
以前他从来不这么写信的,她认识几个字他心里有数,总是用她认得的字来写信,估摸她不认得的还在旁边配个小画。
而这封信里,有一半的字她都没见过。尽管如此,最后十六个字她是认得的——
“千万永辞,各生欢喜。三年衣粮,便献柔仪。”
她在心里默默翻来覆去地读了几遍,然后把纸揉成一团,扔进了炉膛里。
迈出第一步,后面就容易了。
她一不做二不休,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四尺来长的大藤箱,拖到炉灶前,掀开盖子。
她一个粗枝大叶的人,屋子里乱得没地方插脚,唯独这藤箱井井有条——所有和梁夜有关的东西,她都仔仔细细、整整齐齐地收在里面。
现在她一样样往外掏,就像剖开一只她小心养大的动物的肚子,一样样掏出它的内脏。
先是这半年里新做的里衣和足衣,都是细麻布和细蕉布裁的,她自己舍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