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彻底暗下去，营地的火盆烧起来，将夜色烧成混沌的灰。
刺杀陆忘机，斩杀周野，枭首陈临川，断臂群玉书，这里随便哪件事拿出去都能引起梁国朝野震荡，令无数人的人生天翻地覆，许多利益要因此重新划分，但现在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，发生得理所当然，无人在意。
营地里的仆人，军士，各家子弟，他们是如此吝啬，以至于连一眼都没有看向这场争斗的败者们，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视着唯一的胜利者，静待后者宣布她的旨意。
世家贵族败了，三转信使倒下了。
庶民黑带赢了，二转信使屹立在林地之上。
当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在眼前，大家都迅速接受了这个现实。有的逃跑，有的恐惧，但更多人脸上流露出衷心的赞许。当弱者进步，你会表扬她；当弱者与你旗鼓相当，你心里会不舒服；当弱者超越你一步，你会嫉妒乃至厌恶她；当弱者践踏你认知中的强者，你会开始崇拜她。
尊严只是情景的产物，前一秒尊严需要你厌恶她，但后一秒尊严认为你应该尊敬她。九品，等级，血统，这些社会规训无数年才植入的心灵钢印，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，只剩下对强者的本能向往人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理性。
在场心情最复杂的人恐怕是界远韶。
她一开始是同情，为江十的遭遇义愤填膺，但在江十拒绝了大家的好意，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陆忘机后，她也觉得江十已经疯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。杀了陆忘机，却得罪朝廷，得罪世家大族，这已经不是愚蠢，而是自取灭亡的疯狂。
直到江十掏出传奇信物丙子椒林。
跟激动的商心泪和千宫雨不一样，界远韶在震惊之后虽然很想很想为江十高兴，但无论她如何劝解自己，都无法缓解内心宛如被万蚁噬心的难受。
这份感情在江十斩杀周野和陈临川后达到巅峰，界远韶看见她路过界子龙身边时，心里忽然冒出连她都不敢相信的幽暗想法——她在期待江十杀掉三叔。
如果江十杀掉三叔，界远韶就能毫无顾虑地怨恨她，从此与过往交情一刀两断。
但江十没有。
商悦和界子龙近乎毫发无损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江十看在她们的面子上。可正因为如此，界远韶才感觉自己难受得无法呼吸，就像溺水一样，四面八方都是形如实质的压力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我这是怎么了？我明明要感激她，但为什么我心里这么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