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婴递过去一个台阶,好让窦婴就坡下驴,好歹先落座。
也果然不出刘荣所料——刘荣这边话音刚落,窦婴便忙不迭站起身,而后做出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,顾自走到殿侧筵席前跪坐下身。
而刘荣看似随意的两句话,也让窦婴品味到了许多信息。
——称窦婴为‘魏其侯’而非丞相,显然是在提醒窦婴:今日跪拜朕的,既不是丞相窦婴,也不是外戚窦婴,而是魏其侯窦婴。
作为功侯,跪拜天子虽然也有些丢份儿、不体面,但也还算正常,至少还到不了‘政治事件’的范畴。
让窦婴坐下说话,看似是放了窦婴一马,给骑虎难下的窦婴递了个台阶;
然实则,也未尝没有刘荣,对窦婴跪拜自己表达不满的意味在其中。
至于之后那句‘我汉家从不曾苛待国士’,更是将刘荣心中的不满,毫无遮掩的摆在了窦婴面前。
——想靠‘跪拜’逼朕服软?
——想得美!
话说一箩筐,实则却只是电光火石之间。
在窦婴从原本跪着的殿中央起身,到殿侧的筵席上坐下来的功夫,窦婴便已经完成了这一系列心里活动,并体会到了刘荣想要表明的意图。
正当窦婴皱眉踌躇间,刘荣略带清冷的话语声再度响起,却是引得窦婴先本能坐直了身;
待听清刘荣所说的话之后,却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。
“魏其侯拜大将军,平灭吴楚,犹在眼前。”
“遥想当年,先帝储君未立,而先定魏其侯为太子詹事,以为储君家令。”
“彼时,朝堂内外,说魏其侯‘复为晁错’者,不知凡几。”
“——流言愈演愈烈之际,便是先帝,也曾再三相问、考校于朕:何谓儒?”
“朕答曰:儒者,仲尼之学,又孟轲、荀卿等徒子徒孙查漏补缺,以成一学也。”
“先帝再问:于国于民,何学可称‘善’?”
“黄老乎?法乎?墨乎?”
“亦或仲尼之学乎?”
“——朕答:凡诸子百家之学,可为我汉家所用者,皆可称‘善’。”
“百家之学、之言,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,则为君而不昏、不虐也。”
“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”
“若朕未曾记错,这,也同样是仲尼之言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