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本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,臣,只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,他选择了赌,赌上了自己的命,也赌上了那艘船、那些人的命,赌赢了,是他命不该绝,是大魏洪福齐天,得一片无主沃土;赌输了...不过是回归大海,尘归尘,土归土,前尘往事,恩怨纠葛,自然烟消云散。”
“是这样么?”顾怀问。
“当然是这样。”杨哲回应。
顾怀轻轻点头,坐正身子:“朕只问一句,你允他分船南下时,心里想的,究竟是寻找那片虚无缥缈的新大陆,还是想着...让这位前朝禅位的天子,悄无声息地葬身在那片你口中‘凶险莫测、毫无把握’的汪洋之下?用他的尸骨,来彻底抹平前朝最后一点星火,让这大魏的江山,从此再无一丝‘得国不正’的阴霾?”
这一下就算是没有直面顾怀,没有成为这番质问对象的暖阁内的其他人,也能感觉到那种帝王之怒爆发前的压抑与惊惧了。
沐恩死死看着脚下的地毯,不敢让拂尘的尾丝有丝毫飘摇;其余宦官、宫女亦屏气噤声,放空思绪,生怕发出任何声响--然而作为直面这种帝王的震怒与冰冷的杀意的杨哲,却只是微微一顿。
然后终于缓缓抬起头。
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,深潭般的眼眸迎向顾怀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凌厉目光,平静得令人心悸,那目光中没有恐惧,没有慌乱,甚至没有一丝被揭穿的狼狈,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与漠然,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、近乎刻薄的“理当如此”:
“一个前朝禅让的天子,活着,是陛下仁德的象征,却也是无数不甘心者心中一面永远不倒的旗帜,只要他活着,无论身在何方,总会有心思浮动之人,将目光投向汴梁那座富丽堂皇的‘王府’,将‘复辟’二字,刻进午夜梦回的妄念里,陛下您雄才大略,自然不惧这些阴沟里的鼠辈,但...何必呢?何必留下这样一个随时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的‘活口’,给这来之不易的‘靖平’盛世,平添一丝不安的涟漪?大海,是最好的归宿,干干净净,了无痕迹,这,难道不是最省心、最彻底,也最...符合陛下长远利益的解法吗?”
暖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,沉水香的气息被一股无形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凛冽杀意彻底驱散!顾怀放在七星龙渊剑柄上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,那柄承载了太多征伐与王朝兴衰的残兵,似乎下一刻便要响应主人的心绪,在鞘中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嗡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