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,本能的警觉与计算,然而,这涟漪转瞬即逝,快得如同错觉,他依旧挺直着脊梁,甚至迎着顾怀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,微微抬起了下颌。
“陛下息怒,”杨哲的声音依旧平稳,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、近乎叹息的冷静,“臣所为,或有僭越,或有阴狠,但绝非为一己之私,陛下斥臣视人命如草芥,臣...认,但陛下扪心自问,自您提三尺剑扫荡北疆,殄灭大辽,踏着尸山血海坐上这龙椅,您手中沾染的血,何止万千?那些血,难道就比赵吉一人的命,更轻贱吗?”
他顿了顿,深渊般的眸子直视着顾怀燃烧着怒火的双眼,一字一句:
“帝王之路,本就是一条以白骨铺就、以鲜血染红的通天之阶,仁慈,是盛世华章的点缀;决绝,才是乱世定鼎的基石,陛下您比谁都清楚,一个活着的、身份特殊的‘前帝’,对您亲手缔造的新朝意味着什么,它就像一颗埋在基石下的火雷,或许十年不炸,二十年不响,但只要存在,就永远是个隐患,您能保证赵吉永远甘于漂泊?能保证他身边的人永远不起异心?能保证这天下,永远没有人,想借他这面旗帜做点文章?”
“臣今日所为,手段或许不堪,但目的,是为了替陛下,替这大魏新朝,彻底斩断一条可能通向混乱的道路!是为了让您心无旁骛地去下那盘名为‘瀚海’的大棋!那片更广阔、更凶险的棋盘上,需要的是绝对稳固的后方!臣,只是做了陛下想做,却碍于情面、碍于史笔、碍于心中那点...不忍,而不便去做的事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与冰冷交织的决绝:
“陛下!您需要我!大魏对西方的开拓需要我!那盘棋局之宏大诡谲,远超中原诸侯倾轧百倍!佛郎机人的船坚炮利,南洋土王的贪婪狡诈,天竺城邦的盘根错节,还有那潜藏于波涛之下的无尽凶险...普天之下,除了我杨哲,还有谁能替您在那片陌生的海域,以最小的代价,撬动最大的利益?还有谁,能像我一样,毫无顾忌、不择手段地去撕开一条血路,为大魏的船队,为陛下的宏图,铺就基石?!”
“杀了臣,固然解恨。但陛下,您会失去一把最锋利、也最懂您心思的刀!一把能在黑暗中替您做尽脏事、背负骂名,却能让您的煌煌伟业在光明中纤尘不染的刀!您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,而皇帝...从来只看利弊,不看爱恨!”
“利弊?”顾怀怒极反笑,那笑声冰冷刺骨,“好一个‘利弊’!好一把‘懂朕心思’的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