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时间长短而已。
他想。
......
靖平元年,八月二十三。
钱塘江口。
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在海平线上,仿佛一块浸透了污水的巨大毡布,将初秋本该有的高远澄澈彻底吞噬,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,与东海无垠的深蓝在入海口处激烈地撕扯、交融,翻涌起无数肮脏的黄褐色泡沫,咸腥的海风失去了夏日的暖意,带着料峭的寒意,卷动着鸥鸟零落而尖利的啼鸣,刮过人脸,留下粗粝的沙粒感,也刮过江海上那几艘缓缓驶近的“船”。
不。
那还能称之为船吗?
领头的,依稀还能辨认出是大魏海军“伏波”级战船的轮廓,但此刻的它,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雄壮与威武,巨大的船身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痕--主桅从根部折断,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残桩,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;前甲板整个塌陷下去,形成一个巨大的破口,露出里面黑黢黢、如同巨兽口腔般的舱室结构;两侧船舷严重变形扭曲,如同被巨人的手掌狠狠揉捏过,厚实的柚木板裂开巨大的缝隙,边缘翻卷着,露出里面被海水浸泡得发黑的木茬;船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深褐色的锈迹和灰白色的盐霜,厚厚一层藤壶、牡蛎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贝类,如同丑陋的痂皮,覆盖了大半船体,随着船身的晃动,一些枯死的海藻和破碎的渔网残片簌簌掉落。
它身后跟着的两艘补给船,更是凄惨,一艘船舯部几乎断裂,仅靠几根粗壮的缆绳强行捆绑维系,吃水线深得吓人,每一次晃动都让人揪心它会立刻解体;另一艘则彻底失去了桅杆,像一片巨大的朽木,只能依靠破浪号拖拽,才能艰难挪动,所有的船帆都破败不堪,如同乞丐身上褴褛的布片,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。
没有想象中的凯旋号角,没有岸上人山人海的欢呼,巨大的钱塘港码头依旧喧嚣,但这份喧嚣与它们无关,卸货的力工、讨价还价的商人、修补渔网的渔民,目光只是在这几艘突然闯入的、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破船上短暂停留,带着惊愕、茫然,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,便又迅速移开,投入到各自营生的洪流中,只有几个在码头边嬉闹的孩童,好奇地指着破浪号那狰狞的伤口,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惊呼,随即被大人慌忙拉走。
破浪号终于在一处偏僻的、堆满废弃渔网和烂木头的简易栈桥旁,艰难地、几乎是撞了上去,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巨响,船身剧烈摇晃,仿佛完成了最后一丝使命,彻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