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轻握住王衍枯瘦如柴的手,不知不觉间,几滴泪水悄然洒下。
其他几人适时离去,将空间留给了二人。
一国之主了,莫要作此小儿态。我一辈子都没见过你父亲流泪,你要有他这副心性,何事不成?王衍想抬起手帮外孙擦眼泪,伸到一半,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。
邵裕将脸凑了过去,轻轻抓起王衍的手,将其放在自己脸上。
唉,我外孙的俊脸被风沙打磨粗砺了。王衍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了,但目光却越来越明亮。
邵裕看得愈发难过。
外祖父这一年抱病操劳,为他在幕后做了太多事情,几乎将最后的精气神全数燃烧殆尽。曾经修长顾美的身姿,而今就剩几两骨头了,他唯一的心愿,大概就是临死前再见自己一面了。
在辽东吃得好吗?王衍轻声问道。
好。邵裕回道。
睡得安稳么?
安稳。
冷不冷?
不冷。
王衍笑了笑,道:那就好。
邵裕泣不成声。
你外祖母给你留了一些钱财。王衍又道:我走之后,眉子他们未必保得住。你带走吧,带去辽东,好好过日子。也不要一—
说到这里,王衍脸上现出几丝挣扎之色,最终还是轻叹一声,道:也不要怪你父亲,他也不容易,也是为你好。
说完这句话,王衍眼神复杂,又有几分茫然。
嗯。邵裕擦了擦眼泪,点头应道。
你以后也要学他,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对的。我们这些人,大概都要被雨打风吹去了。王衍轻叹道。
好。邵裕又应下了。
王衍的目光愈发散乱,静静看着虚空,喃喃道:铜驼烟月犹醉眼,尾风流尽蝉声。散矣,尽散矣!
外翁邵裕轻声呼唤道。
王衍毫无所觉,继续轻声呢喃:沉溺旧梦,非不能醒,乃不愿醒耳。
邵裕静静听着,难受莫名。
许是见到外孙心愿已了,接下来数日,邵勋、王惠风姐妹、王玄等人数次来探望,其皆未醒来。
除夕那日,邵勋亲自伏到王衍耳边,告诉他已尽赦王氏子弟,旧日罪一笔勾销。
昏睡中的王衍眼皮子动了动,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笑意泛起。
当天傍晚,王衍在亲人的陪伴下,于昏睡中逝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