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六月十八)
永乐十四年,仲夏之末。浙西衢州府城,笼罩在闷热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之中。时近黄昏,暑气未消,天色却阴沉得可怕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头,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,又似某种不祥的预兆。
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,行人稀疏,且大多行色匆匆,面带忧惧,不时有人紧张地抬头望向城中心那座高耸的钟楼,又迅速低下头,加快脚步。茶棚酒肆之中,往日里的喧闹被一种压抑的窃窃私语所取代。
“听说了吗?昨晚打更的老刘又没了!”“嘶是钟楼那位?”“可不是嘛!就剩一只鞋落在钟楼底下人哎!”“这都第几个了?官府贴了告示,宵禁后又加派了兵丁巡逻,根本没用!”“说是头生独角,青面獠牙,闻着人味儿就扑下来吓也吓死了!”“可不止呢!西城县学塘那边也不安生,前儿个夜里,张屠户家的傻儿子非说看见一匹白布漂在塘边,想去捡,差点被拖下水!要不是巡夜的兵丁恰好经过,吼了一嗓子,怕是”“还有那鸭叫声!夜里静悄悄的,突然就来那么几声,听得人心里发毛,第二天准闹肚子疼,药石无效!”“唉这衢州城是遭了什么孽哦三怪齐出,这日子可怎么过”
衢州三怪的传闻,早在民间悄悄流传,但近几日却骤然加剧,几乎到了夜夜惊魂的地步。钟楼独角鬼、县学塘白布怪、蛟池塘鸭鬼,成了悬在衢州百姓心头的三把利刃。
人群之中,一位青衫道士缓步而行,对周围的惶恐气氛恍若未闻。他面容年轻,眼神却深邃如古井,仿佛历尽沧桑。身负一剑,剑鞘古朴,暗金色的剑柄上缠绕着异兽筋络,剑格处镶嵌七颗异色宝石,暗合北斗,隐隐流转动人光华。正是云游至此的全真龙门派羽士,赵清真。
他甫一入城,灵觉便是一动。此地上空,弥漫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气息——并非单纯的阴邪鬼气,也非妖物腥臊,而是三种截然不同却又隐隐交织的怨念、贪婪与诡诈之力,如同三股扭曲的毒藤,缠绕在衢州府的地脉人气之上,不断汲取着恐惧与负面情绪作为养料。
“劳谦,君子有终,吉然此地怨念交织,人心惶惶,骄吝之气丛生,非吉兆也。”赵清真心中默念,神念如丝般铺展开来,细细感知那三股力量的源头。
最强的一股,冰冷、暴戾、充满了一种居高临下的狩猎欲望,源自城中心那座高大的钟楼。另一股,阴柔、粘腻、带着诱人堕落的贪婪,潜藏于城西的县学塘。最后一股,则显得较为飘忽、诡谲,其力不强,却善于钻营人心弱点,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