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建文四年,仲夏六月,福建建宁府。
时值梅雨季节,湿热的空气裹挟着泥土与草木的混合气息,沉甸甸地压在山峦叠翠的丘陵地带。连日阴雨初歇,阳光勉力穿透云层,在林间投下斑驳光影。山路泥泞难行,偶有樵夫或农人踩着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,裤脚溅满泥点。
杨家村便坐落在这片山水环绕之中。村中约莫百来户人家,白墙灰瓦的屋舍依着地势错落分布,多数略显陈旧,却收拾得整洁。村民多以种茶、伐竹、采药为生,日子清贫,却也安宁。村东头有座颇为气派的宅院,青砖高墙,黑漆大门,门楣上悬着“杨府”匾额,这便是村中大户杨承宗的宅邸。
时近黄昏,杨承宗独坐书房,眉头紧锁。他年近五旬,面容清癯,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灰白短须,穿着靛蓝色直裰,头戴方巾,一副乡绅打扮。手中虽捧着本朱子语类,目光却久久未翻一页。
窗外,雨声淅沥,敲打着芭蕉叶,更添烦闷。
父亲杨老太公去世已三载,灵柩仍厝于宗祠偏厢,未能入土为安。并非杨家无力操办丧事,而是作为孝子的杨承宗,执意要寻一处上佳吉穴安葬父亲,以保佑杨家子孙昌盛,福泽绵长。
三年来,他请过不下十位风水先生,踏遍了周边山岭,却始终未能找到令各方先生一致称道、也令他自家心安的好地。有的先生指了地,却被旁人批得一无是处;有的地看似不错,却与他家生辰八字有所冲克。此事一拖再拖,已成他心头一块沉甸甸的病,夜不能寐,食不知味。
“唉”杨承宗长叹一声,放下书卷,揉了揉眉心。窗外天色愈发阴沉,一场夜雨似乎又在酝酿。
与此同时,村口那棵百年大榕树下,来了个外乡人。
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,身形瘦高,像根晾衣竿子套了件半旧不新的靛蓝道袍。面皮焦黄,颧骨高耸,一双眼睛不大,却滴溜溜透着一股精明与市侩。几根稀疏的山羊须在下巴上勉强维系着,随着他说话一翘一翘。背上搭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,手里晃着一面布幡,上书两行墨迹淋漓的大字:“铁口直断鲁地理,堪天舆地定乾坤”。
这便是游方风水先生,鲁地理。
他显然是赶了不少路,道袍下摆沾满泥浆,鞋袜湿透,但精神头却足。见榕树下有几个躲雨的村妇正在闲聊,便抖擞精神,将布幡往树旁一插,清了清嗓子,朗声道:“各位大娘、大嫂,贫道鲁地理,云游至此。观贵地山环水抱,隐隐有灵光透出,想必是块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