滞了一下,甚至没来得及在意他话里夹枪带棍的讥嘲。眼前的王之诰二十七八岁,头戴儒巾,身穿宽袍大袖的“襕衫”,行止端方,又隐隐透着点傲慢,是个标准得不能更标准的秀才公。
他比张居正晚了三年中举,却早三年中进士,宦海起伏三十年,最后官拜刑部尚书。人生履历里在兵部供职的时间颇长,属于大明经典的以文官行武事的代表之一。连嬅对他的印象除了是张居正的亲家公外,就是给监牢里的杨继盛送蛇胆酒,被杨继盛以“椒山自有胆”推拒。
——好像还督造了连珠枪,据说能十发百弹齐飞,不知是真是假。
他说话不客气,连嬅回得也没那么客气:“敢问酒坊何在?愿往一观。”
王家的酒坊就在酒楼后院。荆州城里有两家最出名的酒坊,一个姓刘,一个姓王——可惜不是王之诰的王。他家属于初来乍到,又拿不出差异化有竞争力的产品,只能窝在两条地头蛇间的空隙里喘口气。
虽然生意不怎么样,酒坊盖得却挺气派,一应设施俱全,内有三位老师傅来回忙碌,见了王之诰,各自行礼喊一声“大公子”,又接着各忙各的。
处于下风,迫切需要提高竞争力;家底丰厚,完全出得起高价;同时人品上也有保证——不提张居正对他“素怀忠赤,当一面之寄”的评价,王世贞也认为其人“刚方不回”,总之绝对不是赚了钱不认账的人。
还真是最完美的买家。
凭着对张居正本人的信任,王之诰耐下心陪连三娘逛了一圈酒坊。起初,他对这个身材瘦小的垂髫稚儿不以为意,但多看几眼,竟觉得此子神气内敛,英华隐隐,风姿不俗,还自带一股捉摸不透的神秘感。
虽然对这小孩的身份尚存困惑——从未听说张居正家里还有个妹妹,而且姓连,但他面上倒是未显分毫,仍旧一副平和坦荡的样子。
“酒坊也看过了,不知连三娘有何事相告?”
很快他听到了连嬅的回应,或者说反问:“王公子能饮否?”
家里酿酒的,不说千杯不醉,也差不离。王之诰笑了笑,只说:“少酌尚可。”
“那劳烦师傅温酒。”连嬅拿出随身的酒壶,里面盛着珍贵的半斤高粱烧酒。
酒坊的一位老师傅接过酒壶,唯唯应诺。
酒盖一开,似王之诰这样的老饕已嗅出不寻常的气息,他眼前一亮,刚熄灭不久的期待又重新燃起。
也不知酿酒的原料为何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