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崔芜是土生土长的乱世贫女,得了入节度使府为妾这么个归宿,大约只能认了。
可她偏偏不是。
现代灵魂自有傲气,认什么都行,就是不认命。
于是,她又逃了。
然后不出所料,被权倾吴越之地的节度使府抓了回来。
崔芜在极度的疲惫与疼痛中,回顾了自己堪称悲惨的前十七年生涯,正要昏昏沉沉地睡去,忽听耳畔传来一声冷哼。
她打了个激灵,猛地睁开眼。
只见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,阳光长驱直入,却只照亮了身前一小片地方。逆光站着一道颀长身影,年岁约在弱冠上下,生得剑眉星目、气度从容。
正是镇海军节度使之长子,时任润州刺史,孙彦。
崔芜疲惫得很,更兼不想看到这张脸,在被褥中翻了个身,竟是拿后背对着孙彦。
以孙彦的身份,吴越地界无人敢违逆,谁知一时大意,险些在个出身风尘的婢妾身上栽了跟头。
如今见她挨了责罚,还不受教,竟敢背过身去,脸色越发阴沉:“起来说话!”
崔芜背上没一块好肉,动一动就疼,根本不屑搭理他。
孙彦接二连三受了冷遇,胸口郁气蒸腾而起。他箭步上前,却瞧见崔芜后颈处若隐若现的鞭痕,目光微闪,生出些许怜意。
“罢了,”他说,“这一遭且饶了你,再有下回,可不是二十鞭子能了事的。”
他贴着床沿坐下,抬手去扳那人肩头,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探出,再次拂开他的手。
孙彦一愣,脸色沉下:“还是这般不知好歹!”
回应他的是一记冷哼。
崔芜在枕上回过头,眉眼精致、风鬟雾鬓。再苍白的脸色也压不住初长成的艳质,如一轮冉冉升起的皎月,轻易便能吸引男人目光。
唯独一双眼睛冷亮桀骜,殊无寻常艳女的娇柔妩媚。
孙彦爱极这一双眼,也恨极这一双眼。他至今记得,当初深夜街巷,撞见这被打手追得无处逃遁的女子时,就因她抬头之际的一瞥惊艳,自己竟破天荒地将人带回府里,想着迎娶正妻后,给个妾室名分。
不曾想这女子表面温驯,背地里却谋算着逃跑,若非巡察护院机警,还真被她得了逞。
这事闹得有些大,惊动了主持中馈的孙夫人,当时就发下话来,赏了这不懂规矩的“小蹄子”三十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