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平生以孟子王者师学为圭臬,追求的也正是这般驷马风尘、经营八表的快意人生。严嵩的重用让他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,但严府毕竟不被理学心学清流所看好,自己在清誉上便有了诟病。行军打仗从来不是会指挥就行,粮草筹集,人员调动都是至关重要的事,要做好这些,就不得不向严党的很多官员低头。仗要打,严党要溜须拍马,下面的士兵百姓们也要看护,如何两全,连一向以干练著称的胡宗宪都做得瞻前顾后,总会有失偏颇。这些年来,他送给严党官员的礼不在少数,真要翻找旧账,他逃不掉。极言之,他本就是罪有应得,这一次就算报恩,也要让严世蕃等人悬崖勒马,最不济,不能让他们牵扯到严嵩,更不能牵扯戚继光和俞大猷。倘若这些人都罢黜了,朝野如何看他,毁誉也是在难料。
但寻常百姓那种清苦毕竟难捱,储才仰望本就为了施展,水里火里挣出来便不枉此生,他从未后悔走严嵩的门路。
因而一路更不停留,日夜兼程。
其时又正当金秋飒爽,中秋将近,风萧萧兮,他干脆命人将车轿的顶也卸了,门帘窗帘也取了,以符风餐露宿之意。跑得快了有时还站起来,凭轼而立。车风扑面,衣袂飘飘,悲壮踌躇,总是千古之感!
马队就这样跑着,胡宗宪也好长一段路程一任颠簸神在身外,突然感觉到车慢了下来,衣袂也就不飘了。定神一看,原来是一处驿站到了。
“歇歇吧。”胡宗宪吩咐道。
这几日的行程,他仿佛老了二十岁,年龄比王正宪和高拱小,样子却像是他们的长辈。
可前驾的四匹马刚走进这个驿站的大门便都停在了那里。这是个县驿,院子本就不大,这时里面已经散落了十几匹马,一些亲兵正在给那些马喂水添料刷洗皮毛,里面也就没有了空地,胡宗宪的马队挤不进来了。
“怎么回事?”
胡桂奇搀扶着老父亲,站在驿站门口。
“请问是不是部堂大人?”一个声音这时在里面叫住了他。
胡宗宪转过视线,望向喊他的那人。
是严府的一个小差,以前没少给他送礼,所以一打眼就认出来了。
那小差:“请问是不是部堂大人?”
胡宗宪望着他,便知道里面是谁在等他,过了一阵才答道:“我就是。”
那小差:“我们大爷在里面等部堂大人有好一阵子了,请部堂大人随我来。”说着便摆出一副领路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