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春。
景宁帝斜倚在正中蟠龙榻上,皇太后端坐左侧紫檀圈椅中,双目微阖,似睡非睡。一群妃嫔按位次列坐,不时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。
这时,总管太监戴权蹑手蹑脚走到景宁帝身边,俯身低语:“太上皇,鲁科多来了。”
“宣!”景宁帝回了一个字,眼睛仍盯着戏台。
很快,鲁科多随戴权入内,但见满殿锦绣辉煌,衣香鬓影,哪里敢抬头?只觉鼻端龙涎香混着炭火气、脂粉气,熏得人头晕。行至御前,忙跪在猩红地毡上,将荣国府王家姑侄之事禀明。声音压得极低,生怕惊扰了圣驾听戏的雅兴。
景宁帝略一沉吟,摆手道:“此事如何处置,朕明日遣人告知。”
说罢挥退鲁科多,眼睛又回到戏台上。
待鲁科多退下,景宁帝对戴权招了招手,戴权忙又上前来,只听景宁帝道:“遣人去荣国府宣贾史氏进宫,就说太后召见。”
大半个时辰后,贾母身着国公夫人诰命服饰,进了畅音阁。
几个太监正收拾着戏台上的砌末,显是刚散了戏。
贾母本以为此番只见皇太后,不料转过十二扇紫檀嵌玉屏风,非但见到了皇太后,竟见太上皇景宁帝也在座,惊得她慌忙跪下行大礼:“臣妇贾史氏恭请太上皇圣安,恭请太后金安!”
景宁帝手中把玩着一对羊脂玉胆,玉色温润,在指尖转个不停,并不叫贾母起身。只听得“咔嗒”一声脆响,玉胆相碰,景宁帝方淡淡道:“你府上那对王家姑侄的事,朕都知道了。”
贾母忙重重磕了个头:“回太上皇的话,是她们姑侄昏了头,做出这等糊涂事来。求求太上皇念在贾家世代忠心的份上,开恩”
说到此处,声音已是哽咽。
景宁帝手中玉胆又“咔嗒”一响,缓缓道:“你那儿媳,此番便不惩处了。一则是念及贾代善的情分,二则”说到此处,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,“是念及姜念乃我大庆栋梁之臣,朕特意宽恕他的岳母。”
贾母听得此言,心头猛地一震。她虽早知姜念深得泰顺帝器重,却不想在太上皇这里也有如此圣眷!跪着的膝盖不由又往下沉了沉,额头几乎贴到猩红地毡上:“臣妇臣妇代阖家上下,叩谢太上皇天恩!”
景宁帝却将手中玉胆重重一扣,冷声道:“那王熙凤若不惩处,朝廷法度何在?”
阁内登时静得针落可闻,只余鎏金珐琅火盆中银炭爆出的“噼啪”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