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顺帝独坐须臾,忽的起身踱至雕花槛窗前。
窗外雨脚如麻,打得新发的海棠零落成泥。
一重重雨幕裹着阴风,似万千银针扎在泰顺帝的心头。
泰顺帝觉得胸中似有一阵绞痛,不由得以手抵心。
若算上流落民间的儿子姜念,泰顺帝膝下原该有十子四女。
可叹天家骨肉,竟如风中残烛。
此前泰顺帝已死了五个儿子,四个女儿则都死了,有的是早夭,有的是病逝,也有死于隐秘缘由的。
而如今,连最得圣心的皇四子袁历——这个密立为储的麒麟儿,竟折在了扬州的腥风血雨之中!
泰顺帝忽觉面颊微凉,抬手一抹,竟触到几滴冷泪。
他怔了怔,蓦地冷笑一声,取过龙纹帕子重重拭了泪水,又整了整衣冠,转眼间又是那个威加海内的九五至尊。
“历儿”泰顺帝凝视着雨幕深处,齿间碾出淬了毒的低语,“无论是何人所为,为父定教凶手——血债血偿!”
泰顺帝当即传下口谕,命御前侍卫冒雨飞马入城宣召忠怡亲王。
此刻圣心孤悬,竟觉除了忠怡亲王其他任何人都信不过,唯有忠怡亲王这位手足情深的十三弟可托付腹心。
忠怡亲王正在城内皇城忙着公务,见御前侍卫急召,忙登车疾驰。
由城内至西郊畅春园,一路上,春雨如倾,银鞭脆响,马车碾过积水。马匹扬鬃狂奔,马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一旁随侍护卫的衣衫。车帘被风掀起一角,显露忠怡亲王半张凝霜的脸。
及至畅春园,忠怡亲王径自踏着水洼奔向澹宁居。
因天色晦暗,澹宁居的暖阁内悬着鎏金宫灯,昏黄光影在蟠龙柱间游走。
忠怡亲王进来时,泰顺帝正独坐御案之后,面上阴翳比窗外天色更沉三分。
案头奏折堆积,一方螭纽九龙玉玺正正压在太上皇景宁帝的黄绫密信之上,像是压着段不能见天的秘辛。
暖阁内外早已肃清,连外头的侍卫,都已退至三丈开外,檐下只余雨打琉璃瓦的声响。
“十三弟来了。”泰顺帝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,指了指身旁的锦凳。
忠怡亲王行罢大礼,见泰顺帝这般形容,心下惊疑,却只默然落座,等那雷霆自起。
泰顺帝沉默之中,伸手将景宁帝的密信缓缓推过案几,绢帛与檀木摩擦出“沙”的一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