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平身。”顾怀的声音自丹陛之上传来,平静无波,听不出喜怒,“杨卿万里奔波,辛苦。此行成果如何?”
“谢陛下!”杨哲依言起身,但并未立刻打开木匣。
他垂首,以一种近乎刻板的平稳语调,开始陈述,每一个字都清晰、准确,没有修饰,没有情绪,如同最精密的机括在转动:
“臣率船队奉旨远航,首抵三佛齐巨港。彼邦初有轻慢,于龙牙门水道设伏阻我。船队以炮火慑服之,歼其跳梁土著二百余。三佛齐王震怖,遂定通商互惠条约。我朝租得龙牙门西岸要地九十九年,设水寨、炮台、货栈,扼水道咽喉。今龙牙门已成我大魏南洋第一要塞,商船往来,皆受庇护。”
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低语。
对于下南洋这件事,大部分人都以为,只是一次浪费钱财的、“扬我国威”的行为,是这位新帝登基之初,想要向天下传达自己坐龙椅而面天下的威势。
但他们没有想到,会是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...开拓。
百官看向杨哲那身寒酸青衫的眼神,顿时变得复杂起来。
杨哲恍若未闻,继续道:“船队续航,抵达天竺西岸重镇卡利卡特。此地乃万商云集之埠,佛郎机人、大食人、天竺土王势力混杂。臣示以船坚炮利,迫其萨摩林签订条约。我朝于卡利卡特海岬租地,修筑石堡、船坞,驻军两百,设大魏商馆。今卡利卡特已成我朝西出南洋之坚实跳板。”
“佛郎机人?”兵部尚书任彬忍不住低声喃喃--这个名字对大部分朝臣而言,陌生而遥远。
杨哲微微一顿,深渊般的眸子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:“是,此乃极西欧罗巴之强邦,其舰船形制迥异于我,虽不及我巨舰庞大,然船体轻捷,逆风航行之能颇优,更兼火器精良,士卒凶悍,行事酷烈,动辄以炮舰迫人城下之盟。彼辈已于天竺西海岸之果阿、科钦等地建立据点,其势日炽,乃我大魏未来海疆之大患!”
接着,他打开了紫檀木匣。里面并非金银珠宝,而是一卷卷厚实的文书图册。
“此乃臣此行所获之要物:新绘南洋至天竺西海岸之精确海图,标注航道、洋流、暗礁、补给点;天竺西海岸诸邦风物志,详录其兵力、物产、港口、掌权者性情;佛郎机人舰船火器探析,摹有彼船形制、炮位布局草图,并获其小型火铳之残图数页;另有南洋诸岛地理水文志、所携回之异域作物种子名录、矿石样本图说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