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更天的时候,旧校场的篝火渐渐熄灭了。陈武看着那些跪下来领粮饷的士兵,嘴角浮起一抹冷笑——三千人里,只有不到两百人还紧紧攥着腰牌不肯放手。月光像刀刃一样清冷,投降的人捧着半两银子的手在发抖,不知道是因为激动,还是因为愧疚;而那两百人腰间的火铳,在夜色中闪着冷冷的光,坚定又沉默。
这时候,知府衙门的暖阁里,项煜正对着清单嘿嘿地笑,翡翠扳指划过“归降士兵两千五百人”的字迹,算盘珠子拨得飞快:“两千五百人,每人每月三斗米,三个月就是两千二百五十石;菜金十文,总共七百五十两”他突然仰起头大笑起来,笑声里全是得意,震得案头的忠经都掉了下来,书页正好翻开在“报国忘家”那章,简直太讽刺了。
“赵猛那家伙,还在军营外面死缠烂打,非要见神机营不可。”师爷皱着眉头,一脸不耐烦,凑到项煜身边,小声报告。项煜听了,先是愣了一下,接着嘴角浮起一抹冷笑,随意地摆了摆手,眼里闪过一丝寒光,就像夜枭盯着猎物一样:“让他闹去,明天安排好,让他去见见那些死脑筋的人。”说完,他慢慢走到窗边,望着浓稠得像墨汁一样的夜色,远处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晃,好像随时都会熄灭。这时,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温体仁密信里的那句话——“断其羽翼,方好拿捏”,一时间,项煜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了不起的办法,忍不住双手一拍,放声大笑起来,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,显得格外突兀、阴森。
在项煜这种被权欲冲昏头脑的人眼里,军营里那些为了忠义信念坚守,却又在艰难世道里为生存发愁的士兵,不过就是棋盘上的棋子,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。而儒家传承了上千年的纲常礼教,在他看来,早就变成了一张无形却又很结实的大网,把这些士兵困在“忠君”和“求生”的两难境地中,让他们晕头转向、迷失方向,最后稀里糊涂地成了他实现阴谋、谋取私利的好工具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,林宇一个人站在客房窗前。远处旧校场方向传来零星的马蹄声,他知道,那是选择离开的弟兄们在出发。手按在剑柄上,指腹摩挲着刻在剑鞘上的“忠”字,突然觉得这个字烫得厉害。窗外,启明星在云缝里时隐时现,就像他此刻的心情——在这乱世之中,忠和义、国和家,到底该怎么选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