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验单上的苏府私印还带着朱砂的潮气,陈墨知道,这三钱银子是老人半年的佃租。当他看见老翁怀里掉出的碎饼——那是给孙子留的口粮,饼上的牙印还新鲜——突然想起实政录里的批注:"贫民代富户当差,至鬻妻卖子。"
盐场被咸涩的海风笼罩,陈墨掀开草席,看见十四五岁的少年尸体蜷缩在盐堆里,右手拇指齐根而断,胸口"顶名矿役"的烙铁印已发黑。盐场管事的账册记着:"断指童工,每日凿盐十担,损耗率三成。"
"二娃!"李二牛的哭喊惊飞了咸水滩的水鸟。他扑向尸体,发现少年手中攥着半块硬饼,正是苏府账册里的"矿役口粮"。管事被赵猛按在盐池里时,还在嘟囔:"苏老爷说断指的孩子听话,凿盐不会偷懒"
成都教坊司飘着刺鼻的胭脂香,陈墨在阴暗的厢房里见到了李二牛的妻子刘氏。她手腕上的"乐户"铁镯磨出血泡,绣鞋尖还沾着前夜接客的血迹:"大人,他们说顶名五户就能放我回家,"她解开衣襟,肩头的鞭伤纵横交错,"可顶完名又说欠十两银子,要卖到自贡盐场"
教坊司的账册写得清楚:"乐户刘氏,顶名五户抵银十五两,不足部分以身为偿。"陈墨看着账册上的"乐户身价"栏,突然想起李二牛墙上的五个小人——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中,已被算成"半丁",等着被卖去矿场。
衙署传来户部加急文书,陈墨看着"辽饷加派,每亩九厘"的红戳,想起苏府账册里的"丁银分摊":万亩良田只缴一成税,剩下的九成全摊在佃户头上。赵猛清丈的田册显示,苏府隐田一万两千亩,每年少缴的税银足够装备三千边军。
"大人,又有三户人家的孩子被卖了。"王贵呈上的诉状带着泪痕,"赵狗儿,十二岁,顶名充丁"的字样旁,是个模糊的血手印——孩子用被砍掉拇指的手,蘸着血按的印。
烛光下,陈墨将大明律与苏府地契并列。"欺隐田粮"的条文下,苏府的地契像一把滴血的刀:"凡欺隐田粮一亩至五亩笞四十",可苏府隐田万亩,管事的却因"捐饷助边"得了嘉奖。他想起海瑞的手札:"田亩不均,天下大乱",此刻的川东,不正是这句话的写照?
赵猛捧来的断指刀还带着盐卤的潮气,刀柄上的"苏府丁口处"刻痕清晰可见。这些曾砍断四十二根拇指的刀,如今成了呈给成都抚台的证物,刀刃上的缺口,正是顶名户们无声的控诉。
更漏声里,陈墨在分布图上添了七个红点。每个红点都是一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