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时初刻,日头悬在中天,将衙前的青石板晒得发烫。暑气如同凝固的胶饴,裹挟着尘土在半空翻涌。税银兑换处的人群挤作一团,粗布短褐上的汗渍在烈日下泛着盐霜,如同一张张被苦难腌渍的面具。二十四个燧发枪兵呈扇形散开,枪管倚着朱漆廊柱,金属表面蒸腾的热浪与廊檐阴影交错,在地上织出明暗相间的网格,似是给这方天地设下了无形的牢笼。
赵猛的牛皮靴重重碾过地面,鞋跟铁掌与石板碰撞出“咔嗒”声,惊得石缝里的蚂蚁四散奔逃。腰间的新军令牌随着步伐晃动,铜质表面刻着的“税卫”二字被晒得滚烫,背面“戊字叁佰柒拾一号”的编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作为从松潘卫调来的百户,他习惯了边疆的风沙与蛮夷的弯刀,那时戍边将士虽苦,好歹还能守着一方百姓的安宁。可江南的税案却让他见识到,比边疆战事更残酷的,是权贵们对百姓骨髓的压榨。
此刻的大明王朝,土地兼并之风正愈演愈烈。皇族大肆建立“王庄”,皇亲国戚、宦官集团与官吏士绅也纷纷加入这场掠夺盛宴。宛平县的仁寿宫庄通过不断侵占官田与民田,规模日益庞大;王源侵占千余顷民田,宦官肆意侵吞军屯,官吏巧取豪夺,使得大量农民沦为流民。赵猛想起在松潘卫时,曾听商队说过,如今中原百姓,十户里倒有六户没了自己的地,要么成了权贵的佃户,要么拖家带口去逃荒。而苏府,正是这黑暗势力中的典型代表,他们利用“顶名户”制度,将无数农民的土地据为己有,用百姓的丁税银铸造私盐标记,每一笔交易背后都沾满了血泪。
目光扫过人群,赵猛的瞳孔微微收缩。三个戴斗笠的汉子缩在队伍末尾,斗笠压得极低,帽檐阴影几乎遮住整张脸。他们的衣襟下,凸起的矩形轮廓规整得异于常人,与百姓们随意揣着碎银的布袋截然不同。更让他警觉的是,三人交叠的袖口处,靛青色布料上隐约露出的麦穗纹——这与陈墨整理的税册中,三十七次出现在“田亩虚增”黑账里的标记如出一辙。他不禁想起陈墨说过,苏府的田契里,藏着多少百姓的卖身契,那些所谓的佃户,实则是被捆在土地上的奴隶。
“第三年了。”赵猛的手指摩挲着枪托上的刻痕,那是去年在横江渡截获私盐时,被盐枭砍出的缺口。他的眼神愈发冰冷,“苏府的狗,连官府制式纹样都敢冒用。”他注意到中间那汉子的小指不自然地弯曲,多年的经验告诉他,这是长期使用袖箭留下的后遗症,与税册里记载的“护院武师”特征完全吻合。这些本该守护百姓的武夫,如今却成了苏府抢夺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