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八年深冬,北京城宣武门教堂的砖石墙上,冰棱如倒悬的匕首寒光凛凛。汤若望裹紧补丁摞补丁的灰布棉袍,望着空荡荡的礼拜堂,圣像前的长明灯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。自五年前随葡萄牙商船踏上大明土地,他见证过利玛窦用三棱镜在紫禁城掀起的惊叹,也亲历过钦天监里与中国天文学家推演历法的日夜,但此刻指尖摩挲着圣经烫金封面,却感受不到一丝传教的热忱。
“神父,城外流民又来讨粥了。”中国仆役老周裹着露出棉絮的棉袄,哈着白气推门而入,惊起梁间几只瑟缩的麻雀。汤若望望着墙角堆积的发霉麸饼,这些掺着观音土的食物连他自己都难以下咽。半月前在国子监讲学的场景突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:
国子监的明伦堂内,铜香炉里的檀香扭曲成诡异的形状。汤若望攥着羊皮圣经的指节泛白如纸,在哄笑声中提高嗓音:
“圣经记载耶和华七日创世,与山海经所述混沌初开皆言天地起源,此乃中西圣贤所见略同!”
穿月白襕衫的李生猛然拍案而起,砚台里的墨汁如黑色闪电飞溅上墙:“荒谬!山海经述混沌‘有神焉,人面鸟身’,分明是盘古开天辟地之神话,岂容你将西方造物主与之混为一谈?”
“然天地秩序皆由至高主宰所定!”汤若望额角青筋暴起,官话因急促而愈发生硬,“上帝以言语划分昼夜,与淮南子‘阴阳剖判,天地开辟’同理,不过称谓不同!”
西首戴儒巾的老者冷笑捻须:"洋僧可知''阴阳''二字,实乃华夏五千年天人之道的精髓?阴为地,阳为天,阴阳交感生四象,四象化八卦,衍生出世间万物运行之规律。春生夏长是阳气升腾,秋收冬藏乃阴气凝聚,昼夜更迭、潮汐起落,哪一样离得开阴阳平衡?"他突然抓起案上青铜司南,指针在"子午"之间剧烈震颤,"尔等却将万物归于虚无缥缈的一神,视这自然规律如无物,甚至用所谓''原罪''之说诋毁先贤!这河图洛书里藏着的天地至理,岂是你们一句''上帝创世''就能轻易抹杀的?简直是亵渎上古圣贤的千年智慧!"
雕花窗棂在激辩声中嗡嗡作响,仿佛连这明伦堂的梁柱都在无声叹息。
戴万字纹方巾的青年突然如离弦之箭般站到长凳上,素绢包裹的论语在暮色里扬起半卷,如同展开一面宣战的旗帜:“敢问神父,”他故意拖长尾音,折扇敲得桌案咚咚作响,似战鼓擂动,"孔圣人''敬鬼神而远之''的训诫,岂是你们这些化外之人可比?自周公制礼作乐以来,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