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江,白帝城至巫山段。甲申年(1644)冬,夔州府。
铅灰色的天幕像浸了水的破棉絮,沉沉压在江面;浑浊的江涛像翻涌的泥浆,卷着暗黄的浪沫拍向船板;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,裹着冰粒抽在人脸上——左良玉的“东窜”大军就挤在这样的江面上,船队歪歪扭扭顺流而下,帆破了大半,船板吱呀作响,像道溃烂的伤口在浊流里拖曳。
旗舰“镇江”号的甲板上,左良玉裹着件抢来的紫貂皮袄,皮毛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。他胖脸涨得发紫,手在腰间的玉带上来回摩挲,指节泛白。巫峡的峭壁已在雾中显形,像两排龇牙的巨兽,可他眼角的余光总瞟着后方——那几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小点,像钉在脊梁骨上的冰锥,冷得他心头发紧。
“加桨!给老子加桨!”他一脚踹翻身边的亲兵,吼声里裹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,“管他娘的是林宇还是阎王爷,谁敢拦路就撞死他!”可他比谁都清楚,这一路的“顺畅”,不过是暴风雨前憋着的那口气,早晚会炸。
巫峡,“兵书匣”水域下游。无名险滩。
江水在礁石间撞得粉碎,像一锅煮沸的白粥;漩涡在暗流下打转,像一张张要吞噬一切的巨口;风在峡谷里呼啸,像无数冤魂在哭嚎。枭二站在“夜枭快舟”船首,玄色劲装被水雾打透,却像尊冰雕般纹丝不动。鹰隼似的目光穿透弥漫的水汽,死死咬住上游那艘臃肿的旗舰——左良玉的“镇江”号正像头瞎了眼的肥猪,在乱流里打转,最终“哐当”一声撞向“兵书匣”礁石,龙骨断裂的哀鸣刺得人耳膜疼。
“按计划行事。”枭二的声音比江风还冷,“目标‘镇江’号,取左良玉首级。”
黑影如鬼魅射出,飞索搭上倾斜的甲板,铁爪扣进木缝的脆响混着惨叫炸开。“左营老卒”的凶悍在“夜枭”死士的短刃前不堪一击——他们的刀专捅肋下,弩箭只射咽喉,配合得像台精准的杀人机器。枭二踩着血泊上前,无视扑来的亲兵,弩箭洞穿第一个人的喉咙,短刃旋即捅进第二人的心口,步伐没乱过半分。
左良玉瘫在甲板上,肥脸煞白,伸手去抓掉落的佩剑,却只摸到堆抢来的金银。“饶命我降”求饶声还没落地,枭二的分水刺已破开他的咽喉。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地,污血漫过那些珠宝,像在嘲笑他一生的贪婪。
枭二割下首级系在腰间,血顺着裤管滴进江水。冰冷的目光扫过沉没的旗舰、浮尸和溃散的船队,江面上的哀嚎渐渐被涛声吞没。
“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