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影们如水滴入江,消失在峭壁的阴影里。只留巫峡的涛声,还在冲刷着左良玉那随波逐流的野心与尸身。
白帝城,原督师行辕。同日。
炭盆里的灰烬冷得像块铁,帐顶的蛛网密得像层纱,墙角的霉斑绿得像摊脓——死寂比药味更浓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内室的寒气从砖缝里钻出来,舔着洪承畴蜡黄的脸。他躺在冰冷的床榻上,眼窝陷得像两个黑洞,浑浊的眸子盯着帐顶——那里绣着的龙纹早已褪色,像条垂死的蛇。每声咳嗽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,暗红的血沫染污了锦被,像极了他呕出的心头血。御医垂着手站在角落,连把脉的勇气都没有——这不是病,是精气神被彻底碾碎了。
贺人龙单膝跪地,甲胄上的冰碴子掉在地上,脆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。这位秦军悍将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督师,左良玉在巫峡‘兵书匣’遭袭,枭首了。他的兵船沉了大半,江面上浮尸堵得水都流不动”
洪承畴的眼珠极轻地动了下。左良玉死了?那个拥兵自重的蠢货,终究还是沉在了这川东的浑水里。干裂的嘴角似乎扯了下,是笑?是叹?谁也说不清。可这迟来的“报应”,于他而言,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鸿毛。
“锁江”他从喉咙里挤出声,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。
贺人龙的头垂得更低,声音苦得像胆汁:“各炮台的守军,十成里剩不下一成。昨夜,困龙滩新调的把总带着亲信开了寨门,举火投涂山了”
洪承畴的身体猛地一颤,剧烈的咳嗽让他弓起身子,更多的血沫涌出来,染红了领口。投敌?连秦军的基层都散了?他苦心造的“铁壁”,那寄托了所有希望的锁江大阵,早被“惊雷”轰碎,被“金流”蛀空,如今连残骸都守不住了。人心散了他这个大明督师,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。
他艰难地转头,望向窗外铅灰色的天。那云层厚得像口棺材,正压着大明的江山。他这一生,从辽东到中原,再到这川东绝境,总以为自己是砥柱,能挽狂澜于既倒。可到头来,竟败给了个起于微末的“逆贼”,败给了那些他曾嗤笑的“奇技淫巧”与“阿堵之物”。
不是他无能,是这国运真的尽了。
枯瘦的手指慢慢挪向枕边,触到那方督师银印的冰冷,又摸到了御赐短匕的锋刃。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,让他浑浊的眼亮了一瞬。
贺人龙猛地抬头,看见那柄短匕被缓缓举起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。他明白了,踉跄起身,最后看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