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东,北线米仓道。崇祯十七年(1644)春末。
山风像无数把小刀子,刮在人脸上生疼。老把总王魁缩在“星星堡”半干的墙根下,新棉袄的棉花絮从破口钻出来,被风卷着打旋。他往手上啐了口唾沫,使劲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,嘴里骂骂咧咧:“他娘的,这鬼地方,石头缝里都能吹出冰碴子!”
可骂归骂,他的眼睛却亮得很,时不时往那条盘山路瞟。以前守关隘,就靠个土围子加半截破门楼,敌人一冲过来,他腿肚子都打颤。现在这“星星堡”——光听名字就透着新鲜,城墙厚得像座小山,棱角削得尖尖的,炮弹砸过来都得滑下来;炮位藏在墙后,斜着往外伸,既能躲子弹,又能把山沟里的敌人看得清清楚楚。赵将军送来的“轰天炮”更邪门,看着不起眼,炮弹却能翻着跟头往山沟里钻,专炸躲在石头后面的兔崽子。
“头儿,您说朝廷真不会派兵来打咱们?”一个新兵蛋子凑过来,脸冻得像个红苹果,手里的长枪拄在地上,枪杆上还缠着保暖的破布,“我总觉得心里发慌,万一哪天醒来,外头全是官军咋办?咱们这点人”
王魁往地上啐了口浓痰,痰在地上滚了两滚就冻住了。“派个屁!”他用烟杆敲了敲新兵的头盔,“你没听说?京城都快被李闯王捅成筛子了!崇祯爷自己都顾不上裤腰带了,哪有闲心管咱们这山沟沟?”他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“咱们给朝廷递了个‘安民告示’,唱了几句‘精忠报国’的高调,再送点陈米烂银——他们那帮官儿,巴不得咱们在这儿当看门狗,别给他们添乱!”
他拍了拍冰冷的石墙,石屑簌簌往下掉:“再说了,就凭这‘星星堡’和新家伙,朝廷真敢来?哼,保管崩掉他满嘴牙!”
正说着,瞭望哨的吆喝声顺着风飘下来:“有商队!北边来的!打汉中‘通远号’的旗!”
王魁眼睛一亮,像突然来了精神的老狐狸,猛地直起腰:“来了!都精神点!按规矩检查,收了税就放行!”他特意踹了踹旁边磨磨蹭蹭的兵卒,“大帅说了,商路通了才有好日子过!别他妈偷懒,仔细搜——但不许刁难,听见没?”
商队慢慢挪过来,骆驼和马驮着鼓鼓囊囊的货箱,压得蹄子在石板上打滑。王魁看着那些箱子,心里盘算着:这里面准有汉中的铁料、关中的布匹,说不定还有西域来的香料。这些东西一进川东,经蜀江商行那么一倒腾,就能变成银子;银子再变成棱堡的砖、工坊的铁、士兵的粮他守在这破地方的怨气,突然就散了大半。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