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北的夜总是来得烈,刚过亥时,呼啸的风就卷着沙粒撞在工坊区的木栅栏上,发出“呜呜”的闷响,像极了暗处蛰伏的兽。酒坊后院的灯笼被风扯得晃荡,橙红的光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影,守院的护卫握着腰间弯刀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——自三日前念北姑娘下令“逐坊查核”,整个朔北的产业区就像拉满了弓弦,连空气里都飘着紧绷的气息。
念北坐在商会账房的暖阁里,指尖捏着一本酒坊的流水账,烛火映着她眼底的冷意。账册是今日刚送来的“月终盘点”,按理说这个时节酒坊正是出酒旺季,原料损耗该比上月少三成,可册子上“高粱损耗”一栏却比往常多了两石。更蹊跷的是,负责记录的账房是上月刚从中原招来的,名叫周显,据说曾在京中最大的酒肆当差,手脚麻利,进来后还主动提出“优化记账法”,念北起初还赞他细心,此刻再看那些被“优化”过的数字,只觉得后背发寒。
“姑娘,周显刚去了地窖,说要‘核对酒坛数量’。”贴身侍女青禾轻声进来,声音压得极低,“按照您的吩咐,陈护卫已经跟着了。”
念北放下账册,指尖在“高粱损耗”那行字上划了一下,指甲盖蹭过纸面留下一道浅痕。她没抬头,只淡淡道:“地窖的酒坛编号都是按‘东三西四’排的,上个月我特意让匠人在坛底刻了暗纹,不是咱们的人,认不出哪坛是‘头曲’哪坛是‘窖藏’。他要真查数量,自然会露马脚。”
青禾点头时,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吱呀”——是地窖的木门轴转动的声音。念北抬眼看向暖阁的窗纸,月光刚好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,那影子手里似乎攥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,正往怀里塞。
“来了。”念北起身,脚步轻得像猫,走到窗边时,刚好听见陈护卫的低喝:“放下东西!”
紧接着是器物落地的脆响,像是瓷片碎了。念北推开门,冷风瞬间裹着酒气涌进来,只见周显被两个护卫按在地上,怀里掉出的不是酒坛,竟是个用油纸包着的小陶罐,罐口裂开,里面的深褐色酒液正顺着青砖缝渗进去,那是酒坊最核心的“头曲酒母”——没有这酒母,就算拿到配方,酿出的酒也差着三分醇厚。
周显脸涨得通红,挣扎着喊:“我只是只是想尝尝头曲!念北姑娘,您不能凭这个定我的罪!”
念北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,捡起那片沾了酒母的油纸,指尖捻了捻纸上残留的粉末——不是酒坊的东西,倒像是京中铺子卖的“香粉”,用来掩盖酒母的气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