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还留着观测岁差时被铜仪划破的血痕。当他在月光下向李昭展示“七宝上亁星“时,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不是星芒,而是长安城的万家灯火。
“先生可算过,朕能坐天下几时?“李昭的手指划过石桌上的孙子算经,墨迹未干的“六合“二字在烛火下泛着金光。
李淳风的算筹突然在掌心发烫,他看见紫微垣中帝星旁,有朵阴云正悄然凝聚。喉间泛起腥甜,却不得不说出那句早已在星图中注定的话:“三十年后,当有女主武王代有天下。“
驿馆外的更鼓敲过三更,他独自坐在驿道边的老槐树下,望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又缩短。算筹散落在杂草间,摆成的正是“困卦“——刚掩于柔,刚不能进。他忽然明白,从他向人间帝王泄露天机的那一刻起,那座横在天道与皇权之间的山,就已在脚下生根。
启丰十一年,太极宫的甘露殿里,檀香混着朱砂味熏得人头晕。李淳风跪在御案前,看着李昭手中那卷秘记,黄绢上“唐三世之后,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“的字迹,正是出自他三年前呈给皇帝的乙巳占手稿。
“先生当年观星,可曾算出此人姓甚名谁?“李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,殿角的鎏金香炉突然炸开火星,惊得执扇的宫娥踉跄后退。
李淳风叩首时,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,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算筹在袖中排成“否卦“,天地不交,万物不通。他想起去年在玄武门看见的异象——太白金星白昼经天,正是“女主昌“的征兆,而此刻,御案上的秘记,就是他亲手埋下的引火之柴。
“天之所命,不可去也。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殿内回荡,“陛下若杀之,天或生壮者以肆其怒,恐非社稷之福。“
殿内突然死寂,只有漏壶的滴水声清晰可闻。李淳风看见李昭的指节捏得发白,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烛影里扭曲,恍若真有怒龙在天。那一刻,他忽然懂得,星官最大的劫数,不是算错了星位,而是算对了天命,却要眼睁睁看着人间帝王在天道前挣扎。
是夜,他被软禁在太史局。透过观星台的窗棂,看见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“天杀星“方位。算筹在石桌上排出“剥卦“,山附于地,剥落之势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血书,“星官涉政,必遭天谴“八个字在眼前浮现,突然明白,自己终究还是重蹈了父亲的覆辙。
更漏三下,太史局的后窗被人推开。身着夜行衣的程玄礼递给他一卷帛书,月光下,帛面上“崔氏代唐“四个朱砂字刺得人睁不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