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是一堆火焰,那么朱雀大街就是它最后、最明亮的余烬。
裴液在街边立了片刻,提步往北而去,正在这时,他听见身后涌起的、一浪一浪的呼声。
像是朝着他的身后赶来,裴液停下步子,转身回看,见一条黑色的长龙,布甲、重骑,以及庞然如山的车辇,俱是铁亮的黑。
朱雀通衢好像一下被黑暗吞噬了,最后一条余烬也被盖了过去。
长得似乎没有尽头,它是铁一样的光泽,也如同铁一样的坚硬,队形没有丝毫的形变,就直直地推进着。行人们惊愕地撤到一边,无论豪富名流之子、将相王侯之眷,在这股铁流都四散避开。
即便已在神京生活了多年,这一幕也足够令人陌生,神京城已经二十年没有关于冷枪铁骑的记忆了。
尤其是在这样温柔的春夜。
裴液伫立在原地,抿着唇,他整个人也一点一点变成了铁的样子,手在剑柄上铸成了铁箍。
这条漆黑的长龙从他面前经过,裴液眼神定在空处一动不动,山一样的大辇威严而静默。
唯一飘动着的是数面燕字旗,很多人瞧见这个字也要反应很久才想起那是来自何方。
他确实已经远离神京太久了,燕王雍北,在壬午三月十六的午夜回到了这座他亲手打下的都城。
裴液望着这条长队直直穿过了这条长街,而后次第进入了皇城,竟然在城门处同样留下了玄甲的卫兵,与禁军共立一处。
没有理会街上的喧嚷,他偏头望了一眼遥远处细高如针的观星台,径直回到了修剑院之中。
“以前我一定会劝你不要冲动。”黑猫卧在窗棂前,罕见地主动开口。
裴液两手枕在脑后,望着房梁:“你可以直接夸我现在稳重,但以前我也没那么莽撞傻愣好吧。”
“你现在跟稳重也不沾边,只确实不那么傻愣了。”黑猫道。
“说了我不傻愣。”裴液心不在焉地反驳,手指扣着剑柄的纹路。
他静静望着房梁,屋里挺久没有人声,约有两刻钟。
裴液轻声道:“操你妈的,真想宰了他。”
黑猫一跃到了他的枕旁,没有讲话。
裴液直直望了房梁一会儿,抬手取过书来,继续翻开了这本泛黑的古卷,幽生篇已经将至末尾。
入京以后,裴液很少再有心浮气躁的时候,半年来也不过屈指可数的几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