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不曾有这样的先例,至少李从凤登位之后,这位大唐唯一的异姓王从未进入过神京,她也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忽然而至。
翻找礼制,追溯祖例,这种敏感之事,每一处细节都不可错漏。其实最可参考的应是二十三年之前,那个女人还在时的旧例,那时候燕王不吝入京,起居注上记载就足有八次。
但那确实是个野女人,异姓王入宫面圣数次,几乎没有定下任何可遵循的成例,大多时候甚至没有值得记录的迎接,许多次她自己就不在宫中。
李从凤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填补了这份空白,使得每处流程都得体而恰当,每处安排都有条文可以依凭。
当年封赏时赐剑履上殿、入朝不拜,李从凤知晓这位的凶名,尽量小心地避免了一切可能触犯他的细节,并且保有了麟血天家的威严。
以二十岁初登临后位数年,后宫中没有一人能翻起波浪,这位李家嫡长的手段和眼光一直都是头筹拔筹。
今晨她就遣内官将觐见流程快马奉去了王府车驾,然而始终没有回信。
直到这时候,才应当知道这位燕王是什么意思。
他全然无视了这一切。
雍北按剑向前,将丹凤门抛在身后,当他离开这座巍峨城门的阴影时,回头仰望了一眼,看向某一处女墙,定定瞧了一会儿。
然后他回过头,还是那张凶冷的脸,面前是一片极其辽阔、令人震撼的巨大空旷,这是群臣上朝的朝场,也是皇帝生命的最后一天,两支军队最后厮杀的战场,雍北好像闻到了一些铁锈的味道,也听到了一些厮杀。
他抬起头来,在遥遥那段的尽头,金色的宫殿伫立着,白色的天光刚刚亮在它的身后。
他直视着那座宫殿向前走去,自然无人敢拦他,他眼中也没有任何人,整片广场上就只有这一道身影穿过。
登上龙尾道,又有内侍微颤着奉来仪仗,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。低头登阶,来到这座宫殿就如来到早已熟知的故地,雍北还记得自己二十七年前从丹凤门顶一跃而下时,是踩在现下的哪一级台阶。
早都已修补得没有丝毫痕迹,年岁又在上面打磨出了新的旧貌。
这时候雍北意识到那种捉不住却始终笼罩的别样之感是什么了——这宫里有股冰冷的死寂。
他没有停步,径自登顶,进入了含元殿,没有理会内侍们顶俸的洗手沐面之礼。
全都是死寂的一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