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灾乐祸的意味,“再走些日子,就是‘黑水沟’(台湾海峡),那才叫真家伙!吐吧,吐干净了就好了!大海可不会因为公子你的身份,就给什么好天气!”
赵吉咬着牙,没吭声,他强迫自己抬起头,望向船队前方,七艘领头的巨舰破开万顷碧波,犁出长长的、翻滚着白色泡沫的航迹,海天相接处,只有一线苍茫,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与孤寂感,如同冰冷的海水,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,这不再是地图上抽象的线条,而是真实得令人心悸的、无边无际的浩瀚,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船艉楼。
杨哲依旧站在那里,青衫在劲风中猎猎飞舞。他似乎对剧烈的颠簸毫无所觉,只是微微仰着头,视线越过了翻滚的浪涛,投向更遥远、更不可测的西方天际,他的嘴角,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那并非笑容,倒像是一个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戏码开场的观众,眼底深处那潭死水般的枯寂里,终于泛起了第一缕真正属于“兴趣”的微澜。
数天后,船队劈开风浪,来到了“黑水沟”。
这个地方果然名不虚传,海上风浪陡然加剧,天色也变得阴沉,巨浪不再是拱起的脊背,而是化作咆哮的、墨绿色的山峦,排山倒海般向船队砸来,“定海”号庞大的身躯在狂暴的自然之力面前,也如一片巨大的树叶般无助地起伏、摇摆、震颤,每一次船头扎入浪谷,冰冷刺骨的海水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,冲刷着甲板,每一次从浪底挣扎着昂起,船体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**,仿佛随时会解体。
船舱内更是地狱,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汗臭、呕吐物的酸腐、湿木头的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舱底永远散不尽的咸腥,昏暗的油灯在剧烈摇晃中投射出扭曲跳跃的光影,将一张张因恐惧和晕船而扭曲变形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,大部分被征召的民夫、工匠,甚至一些首次远航的新水手,都蜷缩在自己的吊床或角落的草堆里,抱着木桶或自己的膝盖,发出痛苦的**和呕吐声,秽物的气味混杂着绝望的气息,几乎令人窒息。
赵吉躺在属于自己的船舱里,紧紧抓着固定在舱壁上的吊床绳索,他早已吐空了胃里所有的东西,只剩下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,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腔子,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他怀疑这艘巨舰下一秒就会崩裂,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,啃噬着他的神志,舱壁木板挤压摩擦的“嘎吱”声、外面狂风骇浪的咆哮声、身边同伴痛苦的呜咽声,汇成一片混沌的噪音,冲击着他的耳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