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府的晨雾比成都更添三分诡谲,像团化不开的墨汁裹着朝天门码头。三丈高的石牌坊在雾中若隐若现,"古渝雄关"四个大字被水汽浸得发暗,恰似这方土地上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。林宇的官船刚转过野猫峡,十八艘漕帮黑船便从雾中驶出,船首高悬的黑无常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,旗角扫过水面,惊起一群叼着腐食的水鸟,鸦鸣声中带着说不出的阴鸷。
那些黑船吃水极深,船舷水线处凝结的盐霜足有三指厚,在晨光中泛着青白,分明是长期私运海盐的铁证。船身漆着的黑色桐油已斑驳,露出底下刻着的水鬼纹——那是漕帮用来震慑水贼的秘纹,此刻却成了阻挡官船的壁垒。
"将军,漕帮堵了主航道。"赵猛手扶船舷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前方码头的盐包堆成七丈高的壁垒,每袋盐包都印着"川东巡抚衙门"的火漆印,却在底部用朱砂偷画着骷髅标记——这正是漕帮"黑无常"私盐的暗号。盐包之间架着弩炮,弩箭上涂着青紫色的毒汁,在雾中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
林宇摩挲着火铳枪管,金属的冷硬触感让他想起昨夜在驿站的挑灯夜战。枪管上镌刻的蟠龙纹与袖中军粮转运条例的烫金边框相映,他忽然瞥见黑船桅杆上的漕帮官印——那枚陈茂亲赐的铜印,印纽处竟缠着半根白莲教的红绳,显然刘老大早与多方势力暗通款曲。
"打开官舱,"林宇突然下令,"请刘舵主上船验看文书。"他特意将条例展开在迎光处,户部专用的磁粉在黄绫边缘形成三道若隐若现的暗纹,这是陈茂伪造圣谕时无法复制的防伪标记。阳光穿过雾霭,在黄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一把碎金。
刘老大带着三名刀手闯入时,牛皮靴跟碾碎的盐粒在舱板上留下深色脚印。他的脸色黝黑,左脸一道刀疤从眉骨直贯下颌,正是当年在长江上与水匪火拼时留下的。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案头的商军互保章程上,瞳孔骤缩——那上面赵记盐号的朱砂印,比他昨日收到的周员外密信上的印泥多了两滴松油,显然是林宇连夜调兑的防伪印记。
"刘舵主对这章程很感兴趣?"林宇将条例推过案几,火铳枪口看似随意地指向对方膝弯,"按律,贵帮护运新军商队可抽一成规费,但阻塞航道..."他抽出袖中清单,新墨未干的"陈茂三成"批注在烛火下泛着暗红,"刑部的盐引清查条令第二十七款,私扣官船航道者,斩立决。"
刘老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短刀,却触到刀柄上凸起的骷髅纹路——那是三年前陈茂送他的"黑无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