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府衙后堂的雕花窗棂正对着滔滔长江,陈墨握着狼毫的手悬在改良鱼鳞图册上方,笔尖即将落下时却在"苏府靛青田"区块顿出个墨点。窗外飘来的江风卷着南岸窑厂的烟火气,混着案头艾草香,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——自去年冬月接手川东清丈以来,这本地图册已被他用朱砂改得面目全非,青黄红三色田块间,"顶名户数""隐田比例"等小楷如蚊蚋聚集,每一笔都蘸着他走访三十七个村寨的血汗。
狼毫在"丁口三百,实耕两千"的批注上划出深痕,陈墨盯着自己用红笔圈住的"苏府"二字,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应天府见过的洪武黄册原件。那些用桑皮纸装订的户籍巨册,每页都盖着户部官印,详细记载着"某户人丁几丁,田产几亩,畜产几何",墨色历经百年仍如新书,却不知从何时起,官册与实貌竟成阴阳两隔。
"大人,这是赵百户从铜锣峡带回的假丁册。"衙役王贵抱着半幅残册推门而入,腐木味混着霉斑气息扑面而来。陈墨接过时,残册边缘的焦痕划过掌心——显然是从苏府管家的炭盆里抢出来的。泛黄的纸页上,"张狗儿"三字被朱砂圈了七圈,旁注"虚顶五丁,年十二",字迹工整得反常,与下方"坠崖身亡"的草笔形成刺眼对比。
"洪武十四年定黄册制度,"陈墨的指尖划过残册上的官印,"太祖爷令每十年大造,如今不过六十年,"他突然将残册拍在图册上,"苏府竟敢把两千佃户捏造成三百丁口,连‘畸零户’‘带管户’的名目都省了!"案头的大明会典自动翻到"户役"篇,"人丁编审"条下的朱笔批注还新鲜如初:"今之顶名,实乃‘诡名挟户’之变种,较唐之‘伪冒户籍’更甚。"
王贵凑上前,看着图册上密密麻麻的红点:"大人,这些顶名户竟占了苏府田产的八成,"他指着"隐田比例"的批注,"比去年清查时又多了三百户。"陈墨点头,目光落在"丁口三百"的虚数上,仿佛看见苏府管家在密室里伪造户籍的场景——用陈年官印加盖空白册页,将佃户按年龄分等,十二岁以上男丁全划作"正丁",不管是否活着。
翻到夹着干枯艾草的页面,陈墨的目光落在"丁税银锭阵"的朱砂批注上。十七枚錾刻"苏府丁税"的银锭躺在牛皮纸上,锭身的凹痕与图册上的坐标完全吻合,每道划痕都对应着假丁册里的一个名字。他忽然想起在汉阳税关见过的景象:万历年间推行"一条鞭法"时,税吏们曾用这样的银锭堆砌政绩,却不想百年后竟成了豪绅吃人的量具。
"赵猛的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