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早已被卖作官矿苦力,生死不明。陈墨握紧狼毫,在图册扉页写下:"顶名者,非顶丁也,顶刀山火海也。"
"大人,赵百户在苏府地窖发现暗格!"王贵气喘吁吁闯入,呈上一本黑色账册,封皮上"生财簿"三字用金粉写成,翻开却是"损耗记录"。陈墨的手在颤抖,"张狗儿,坠崖,损耗银三两;王大郎,矿难,损耗银五两",每笔损耗旁都画着朱砂圈,像是豪绅们对人命的轻蔑标记。
戌时三刻,赵猛带着浑身是血的探马闯入后堂:"大人,在苏府密室找到真丁册!"所谓"真丁册",不过是巴掌大的袖珍本,记录着苏府真正的人丁——九十八丁,与假丁册的三百丁相差悬殊。"他们把佃户按年龄标价,"赵猛递上抄录的价目,"十二岁以下顶名三两,十三岁以上五两,充军另加二两。"
陈墨对照着假丁册,发现每个顶名少年的"损耗银",正是他们的"顶名费"。他忽然明白,苏府所谓的"损耗",其实是预先扣除的买命钱,少年们尚未成年,便被明码标价,死了不过是账册上的数字变动。
子时正,陈墨独自坐在后堂,对着图册上的血色批注出神。窗外的长江水咆哮着,仿佛在为那些冤死的顶名少年鸣不平。他提起狼毫,在"苏府靛青田"的批注旁写下:"此等巨蠹,不除不足以谢川东百姓,不斩不足以**法纲纪。"
墨汁未干,他便起身整肃官服,将改良鱼鳞图册、假丁册、损耗账册一并收入木箱。明日,他将带着这些证据奔赴成都,即便面对豪绅们的弹劾,即便前路艰险,他也要为那些被顶名制度吞噬的少年讨一个公道。因为他知道,图册里的每一个批注,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,都是大明律法不可践踏的尊严。
当第一缕晨曦照亮重庆府衙的匾额时,陈墨已带着护卫踏上了前往成都的官道。他怀中的图册沉甸甸的,那不是普通的地图,而是一本记录着川东百姓血泪的控诉书,是他与无数顶名户少年的生死之约。他坚信,终有一日,这些血色批注会成为刺破黑暗的利刃,让顶名户的悲剧不再上演,让大明的律法重新焕发生机。
江风掠过他的官服,带走了后堂的艾草香,却带不走图册上的血色批注。那些用血泪写成的文字,终将在历史的长河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,为这个黑暗的时代留下最真实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