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墨当他翻动改良鱼鳞图册时,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棉纸残页突然滑落,边角的霉斑在阳光下泛着灰绿,像极了去年冬天在铜锣峡江滩见到的浮尸青苔。
陈墨捏起残页的指尖微微发颤,粗粝的纸纹磨过指腹,仿佛触到了刻字人临终前的挣扎。"王大郎,男,十三岁,顶苏府丁,卖去矿场充役,母投井身亡。"十三道刻痕深浅不一,"投井"二字的竖划刺破纸背,在案纸上留下清晰的凹痕——那是用食指指甲刻的,刻到"井"字末笔时,显然因用力过猛而崩了甲尖,残页边缘还粘着半片带血的甲屑。
"大人,这是从周寡妇尸身上发现的。"衙役王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江心雾霭的潮气,"她投江时攥着半片衣襟,上面的血字和这残页的刻痕对得上。"陈墨点头,想起三日前在寸滩捞起的女尸,苍白的手掌呈抓握状,指甲缝里嵌着江沙,却仍死死护着这片记录儿子命运的残页。
紫檀匣打开时,一股混合着艾草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七片染血碎布用苎麻线草草缝缀,最大的一片不过掌心大小,"桥头断指"四字用无名指尖血写成,笔画间凝结的血痂凸出于布面,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陈墨借着天光细辨,发现每片碎布边缘都有火燎痕迹——这是佃户们在深夜里,用松明火把照明写下的控诉。
"卖子充丁"的"充"字少了最后一点,陈墨知道那是断指者的无奈:当右手拇指被斩后,只能用食指裹着布团蘸血书写。他忽然想起工部图说里的铸币图,匠人用断指按模的场景竟与眼前的血书重叠,只不过前者铸的是银钱,后者铸的是血泪。
去年冬至的铜锣峡渡口在陈墨脑海中清晰浮现:江心的石滩上结着薄冰,苏府管家的斩马刀在晨雾中泛着冷光。十二岁的虎娃缩在母亲身后,看着护院们将拒按手印的佃户按在青石板上,刀刃落下时,惊飞的寒鸦叫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。
"总计四十二人断指。"陈墨对着虚空自语,指尖划过血书上的指印,"李老汉断指后,用断指在女儿的肚兜上画了朵菊花,说要让孙女记住这血海深仇。"他翻开同期的巴县县志,"民间私斗"的官方记载下,用朱砂批注:"断指者皆为抗顶名户,县衙受苏府贿赂,以‘械斗’结案。"
戌初刻,陈墨带着赵猛闯入苏府管家的寝室。雕花拔步床的暗格里,一本用牛皮绳捆扎的黑账赫然在目,封面的"丁口损耗"四字用金粉写成,翻开却是触目惊心的断指记录:"王大郎,断右拇指,顶名三钱;张狗儿,断左拇指,充军五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