捅向老百姓的。
火铳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铁靴子踩在石板上,跟踩在他骨头缝里似的。林宇从他腰间扯下七张盖着火漆印的田契,每张都有他的朱砂批注,却不知道每道印子下面,都压着一张卖身契。“苏老爷的老规矩,”林宇把田契扔进泮池,“就留给这池水评评理吧。”
陈墨蹲下来,捡起苏敬轩的朝笏,发现内侧密密麻麻刻着田亩数字——全是“飞洒”“诡寄”的罪证。他一下子想起李二妞棺材里的断指,想起张狗儿临死写的绝笔,想起那些顶名户流的眼泪和血——这些,才是老祖宗说的“民为邦本”。
苏敬轩跪在地上,看着税册在雨里翻开,血书和隐田图叠在一起,三十七个红手印红得扎眼,像一朵朵血梅。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手印,指尖传来的不是纸的冰凉,倒像是无数断了手指的手在抓他。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也分不清是泪还是雨,只觉得嘴里又苦又咸,跟他现在心里头一个味儿。
棂星门外传来“轰隆”一声,火铳队砸开了苏府大门,火光一下子照亮半边天。苏敬轩知道,三房密室马上要被翻个底朝天,那些用断指换来的田契,盖着假印的免税文书,泡过皂角水的密信,都要露馅儿了。而他,怕是要跟嘉定县丞一样,落个剥皮填草的下场。
泮池水面泛起圈圈涟漪,朝笏彻底沉到了池底。苏敬轩盯着水面,一辈子的事儿像放电影似的在波纹里闪过:中举时的风光,接手家业时的得意,销毁证据时的心狠,到现在的万念俱灰。他突然笑了,笑得挺平静——也许,这就是他的命,也是那些打着老规矩旗号的贪官们的下场。
晨钟停了,文庙又安静下来。税册上的红手印在晨光里越来越鲜亮,永远刻在了历史的石板上。而苏敬轩的朝笏,也成了这段历史的记号,记着一个老爷怎么披着老祖宗的皮,丢了良心,也记着一个时代,怎么在老百姓的血泪里,等着天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