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世家大族早已把经史子集嚼烂吃透,编成代代相传的秘要,寻常人家即便侥幸获得只言片语,也不过是管中窥豹。根子上,阶层固化这块铁板依然坚不可摧,不过是换了副更体面的模样,继续将寒门学子拒之门外。
时光流转至元仁宗皇庆二年,一纸诏令将朱熹批注的四书章句集注钦定为科举取士的标准读本。自此,这部凝结着理学精要的典籍,摇身一变成为天下书生叩击仕途的“敲门砖”。晨钟暮鼓声里,寒窗下的学子们秉烛夜读,青灯将泛黄的书页映得发亮,他们逐字逐句啃食着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的经义,将“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”的训诫刻进骨髓,即便困得眼皮打架,也要强撑着用冷水浇面,生怕漏背半行批注。
待到考场上铺展素绢,那些曾在心中翻涌的奇思妙想,瞬间被八股文严苛的“破题、承题、起讲”框架绞杀。学生们被迫用“代圣贤立言”的口吻行文,明明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,笔下却只能重复着程朱理学的陈词。有人寒窗苦读二十载,鬓角染霜时仍在“之乎者也”间打转,把大好年华尽数耗在对古人注疏的反复咀嚼中。更可悲的是,这种僵化的教育模式像精密的模具,将千万个鲜活灵魂塑成同一副模样,即便有人偶有灵光乍现,也会在“不合程式”的评语中,被无情碾入八股文的滚滚洪流。
他猛地转身,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,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:“到了本朝,儒家更是垄断了学术与仕途!学子们只知背诵八股,对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一无所知。当荷兰人凭借坚船利炮占据台湾,在澎湖列岛修筑棱堡,用佛郎机炮轰击沿海村镇;当满清铁骑在北方虎视眈眈,屡屡叩关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,紫禁城内的学子们还在国子监的廊下,为‘存天理,灭人欲’争论不休!”林宇重重地拍在案几上,震得烛泪飞溅,“自太祖立八股取士以来,四书章句沦为禁锢思想的枷锁,翰林院高墙内文人皓首穷经,却不知西洋已造出能横渡大洋的福船、可洞穿城墙的红衣大炮。那些把持文柄的硕儒,将新学视为洪水猛兽,江南书院偶有学子研习算学几何,便被斥为“奇技淫巧”,致使天工开物蒙尘,几何原本难传。
如今朝堂之上,守旧派仍在鼓吹“祖宗成法不可变”,却不见倭国已弃和服从洋制,荷兰战舰在渤海湾游弋示威。黄河决口处饿殍枕藉,豫东流民易子而食,而太学诸生仍在为“知行合一”的字义争论不休。长此以往,当荷兰的坚船利炮叩关之时,我大明恐将如崖山海战时的赵宋,空有锦绣文章,难御虎狼之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