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承畴眼里先窜起一星子火,旋即被更深的疲惫浇灭了。左良玉这三个字像根锈钉子,在他心头扎了好几年。拥兵自重,军纪烂得像破布,抢老百姓比打敌人还凶,偏偏手里攥着兵把子。此刻白帝城这节骨眼上,离了他还真转不开。借着“惊雷”索饷?这老狐狸精得像鬼,准是瞅见他外强中干,故意拿一把!
“给他。”洪承畴的声音冷得像冰,带着种耗尽了力气的麻木,“从我的公使银里拨。告诉他,白帝城守不住,我先劈了他!”公使银?那是他打点上下、笼络人心的救命钱,如今却要当喂狼的肉!他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哪是赏银?是赎金——赎左良玉暂时别反水,别在他背后捅刀子!
贺人龙猛地抬头,眼珠子瞪得溜圆,随即涌上滔天的屈辱,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:“督师!这怎么行?左良玉那厮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!今天给他双倍,明天他敢要四倍!咱们的兵都看着呢——”
“去办!”洪承畴猛地抬眼,眼里的疲惫“唰”地被孤狼似的狠厉吞了,声音淬着冰碴子,“非常时候,就得用非常法子!先稳住他!只要锁江大阵还在,困死林宇,等他粮尽援绝”粮尽援绝?这话刚出口,他自己就虚了。叶梦珠那女人的钱像泉眼似的冒,林宇的兵哪像是缺粮的样子?倒是他自己,库银空了,人心散了,连公使银都要填进去可这话必须说,不光要哄贺人龙,更要哄自己——不然这口气一泄,撑着的骨头就断了!
窗外的风卷着夔门的涛声,“砰砰”撞在檐角上,像有无数只手在敲丧鼓。洪承畴望着案头那盏忽明忽暗的残烛,忽然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“铁壁”,早被白蚁蛀得千疮百孔——说不定哪阵风刮过来,就塌得连块整砖都剩不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