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帝城。甲申年(1644)冬末。
夔门峡谷的风还在呼啸,像无数匹脱缰的野马撞在城墙上,卷起城头新换的玄色大旗。那面绣着“林”字的旗帜在风中舒展,边缘被撕出的破口反而添了几分悍然之气。昔日明军的猩红战旗、洪承畴的督师牙旗,此刻像堆烂抹布被扔在城门角落,被进出的士卒踩得灰扑扑的——没人多看一眼,仿佛那些旗帜上的荣光与屈辱,都随旧主的死一同烂透了。
空气里飘着硝烟散尽后的清冽,混着城根下百姓家烟囱冒出的煤烟味,有种劫后余生的躁动。城门洞开着,没有凯旋的鼓乐,没有欢呼的人群,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肃穆。林宇穿一身玄色常服,未披甲胄,骑在那匹黑马上——他的脊背挺得笔直,仿佛背后不是寒风,而是涂山工坊的熔炉。手指轻叩马鞍,指节因常年握铳而磨出的厚茧在阳光下泛着光,那是与铁器较劲的证明。这马跟着他闯过虎跳涧,踏过涂山险,此刻蹄子踏在青石板上,步伐稳得像座移动的山。身后跟着赵猛和“黑风营”精锐,甲叶上的霜还没化;刘子墨和陈墨走在马侧,一个激动得脸颊发红,一个扶着眼镜频频打量城头,眼神里有审视,更有按捺不住的期盼。
道路两旁挤满了百姓,像两堵歪歪扭扭的墙。他们大多穿着打补丁的棉袄,颧骨冻得发紫,手里攥着空了的粮袋——那是从“济民粮铺”领过杂粮的痕迹。林宇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,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,倒像在清点自家田地的收成。看到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,他的目光会多停留一瞬,那双眼眸深邃如潭,映着百姓眼中的怯生生的期盼,也映着自己穿越风雨时刻在心底的誓言。孩子们扒着大人的腿,睁大眼睛看这支军容严整的新军,看马背上那个年轻的统帅。关于“惊雷”的传说、洪承畴自尽的消息、左良玉被斩的传闻,早就在茶馆酒肆里沸了锅。此刻他们沉默地看着,眼神里裹着好奇、敬畏,还有点小心翼翼的盼头——就像久旱的土地望着云,明知未必会下雨,却忍不住伸长脖子。
原督师行辕前的石板地冻得发硬。贺人龙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,没带刀剑,领着几十个卸了甲的秦军旧部跪成一片。这位以悍勇闻名的将领,背驼得像座老桥,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,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骨头。
“罪将贺人龙,率残部两千一百三十七人,恭迎林帅入城!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,每个字都带着屈辱,却又透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,“愿...愿效犬马之劳!”身后的人跟着叩首,额头撞在石板上的脆响,在寂静里格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