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善求存之念,更在脚下这方厚土。”他的目光投向草棚外那温润的雨幕,以及雨幕下,龟裂土地被浸润后泛起的深色湿痕。“旱魃戾气虽被压制疏导,然其根植千里焦土怨念,非一口井、一场雨可尽除。三日三日之内,若不能调和此间枯荣生灭之因果,恐有反复。”
“三三日?”李三槐和众人脸色一变,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。
就在这时,草棚外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惊呼。
“快看!那那是什么人?”
“天啊!他他在爬?!”
“是是周家那个少爷!他爬过来了!”
赵清真目光微凝,透过草棚的缝隙望去。
泥泞不堪的荒野上,一个身影正极其艰难地向着土地庙的方向蠕动。他浑身裹满了黑黄的泥浆,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,破烂的锦袍拖在身后,沾满了碎石和枯草。左肩处,一片暗红的血污在泥水中晕开。他每一次向前挪动,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在湿滑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和挣扎的印记。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,却洗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狼狈与绝望。
正是周世显。
他终于爬到了离草棚不远的地方,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,剧烈地喘息着,肩头的伤口在泥水浸泡下,边缘已经有些发白。他勉强抬起头,泥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,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草棚中那个盘坐的身影。
“道道长”他声音嘶哑,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卑微与乞求,“周世显知知错了”他挣扎着想抬起头,想做出叩拜的姿态,却连支撑起上半身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徒劳地昂着脖子,像一条濒死的鱼。
草棚内外一片死寂。李三槐和汉子们看着泥泞中这个曾经不可一世、此刻却狼狈如狗的富家公子,眼神复杂。有愤怒,有鄙夷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赵清真静静地看着他。看着那双被泥水和雨水糊住、却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其中无尽悔恨、绝望和卑微求恳的眼睛。周世显之前的骄横狂妄、刻薄恶毒,与此刻泥泞中挣扎乞怜的形象,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。
道心深处,那丝因他嘶吼而泛起的涟漪,再次轻轻荡漾开。非是怜悯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明悟。师父所言“以虚受人”,这“虚”字,既是自身持守中正,虚怀若谷,亦是能容这世间百态,包括这骄狂之后的幡然悔悟,这罪孽深重的卑微求存。红尘炼心,炼的不仅是己心,亦是观照众生心。